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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丑墓志疏注

最近研究杜氏文化,从国家图书馆读杜丑墓志,志拓模糊不清,初以为伪志,把读再三,志文虽短,但用典之妙,非常人所能企及,更不用说作伪志者了。此志引嫦娥奔月、孟母三迁、皇帝日车、孔子二竖之疾、曹植求药两仙及诗经黄鸟于飞等众多典故,读后唇齿留香。现依据拓本及周绍良先生主编的《唐代墓志汇编》,作如下注解,以飨读者。对于模糊难辩之处,我依据语意作了补充,一则此非正式考古文件,不追求精准,二者便于大家理解。希望各抒己见,共同研究该志。鉴于一般人不读此类文章,故文言注解也不再翻译。

麟德二年 杜丑墓志,志文整理如下:

唐故宣州司法参军事夫人杜氏墓志铭并序

夫人讳丑,字婆,京兆杜陵人也。崑泊开源,演洪流而集石。岱宗构缔,表层基以降祥。故乃架琼树摛华,映旋波而濯彩。洎乎珥貂鸣玉舄弈多人;腰绂首蝉,弁纶不绝。祖(?),司州录事参军;父(?),豫州吴房县令。夫人湛质星津,禀灵仪于缛婺;凝华月渚,收神姿桂仙。既而礼重朝阶,明敏发乎髫岁;宜家之室,岐嶷彰于绮年。是以四德早闲,六行标举。严于礼训轶孟母遐鶱;闺则门风,轥隽亲高蹈。岂意日车难驻,月辔易倾。二竖之疾斯缠,两仙之药无值。麟德二年七月十八日终于道德之里第,春秋八十有九。粤以麟德二年,岁次乙丑七月甲申朔廿四日甲子,迁窆于洛阳之界陂陵东,以从终焉,礼也。嗣子孝为,哀缠翳地,痛结寒泉,恨负米之无期,切倚闾而掩望,以为川惊晚岁,略不追,风振修竹,瞻慕无冀,乃镌沉礎,式图芳徽。其词曰:

韫玉山辉,怀珠川媚。猗欤令淑,代传嘉澍。思周通塞,明齐象纬蔡琰惭文,卫姬忘智。蕙质芳翘,籣仪倏閟。徒哀黄鸟,空嗟白冀。雾结松阡,风惊梓隧。天长地久,永徽不坠。

注释:

集石:灵源与积石争流,神基与极天比峻。

琼树: 仙树。《汉书·司马相如传下》“咀噍芝英兮叽琼华” 颜师古 注引 三国 魏 张揖 曰:“琼树生 昆仑 西流沙滨,大三百围,高万仞。”《世说新语》中卷下《赏誉》 王戎云:「太尉神姿高彻,如瑶林琼树,自然是风尘外物。」《昭明文选》卷三十一南朝梁·江文通(淹)《古离别》 愿一见颜色,不异琼树枝。

摛华:摛,舒展,华通花。

洎乎: 等到,待及。唐·杨炯《〈王勃集〉序》:“洎乎潘陆奋发,孙许相因,继之以颜谢,申之以江鲍。”

珥貂:插戴貂尾、 指贵官显宦。汉 代侍中、中常侍于冠上插貂尾为饰。后借指皇帝之近臣。三国 魏 曹植 《王仲宣诔》:“戴蝉珥貂,朱衣皓带。入侍帷幄,出拥华盖。” 晋 戴安公 《释疑论》:“ 比干 忠正,毙不旋踵; 张汤 酷吏,七世珥貂。”

鸣玉:古人在腰间佩带玉饰,行走时使之相击发声。《国语·楚语下》:“ 王孙圉 聘於 晋 , 定公 飨之。 赵简子 鸣玉以相。” 韦昭 注:“鸣玉,鸣其佩玉以相礼也。” 南朝·梁·刘勰 《文心雕龙·章表》:“天子垂珠以听,诸侯鸣玉以朝。”

舄弈:xìyì,联绵不绝;光耀,显耀;光明,光辉;浩大。《后汉书·班固传下》:发祥流庆,对越天地者,舃奕乎千载。李贤注:舃奕,犹蝉联不绝也。汉应瑒《文质论》:衮冕旗旒,舃奕乎朝廷。

腰绂:《晋书嵇绍传》绍对曰:“公匡复社稷,当轨物作则,垂之于后。绍虽虚鄙,忝备常伯,腰绂冠冕,鸣玉殿省,岂可操执丝竹,以为伶人之事!若释公服从私宴,所不敢辞也。”冏大惭。艾等不自得而退。

蝉冠:汉代侍从官所戴的冠。上有蝉饰﹐并插貂尾﹐故亦称貂蝉冠。后泛指高官。

司州:后魏置,治洛阳,在今河南洛阳县东北二十里,按后魏本置司州于城,洛州于洛阳,迁洛后,改洛州曰司州,司州曰恒州。东魏迁邺,又改相州曰司州,在今河南临漳县西,司州仍为洛州。文中司州应为相州,可知祖父为东魏人。

吴房县:豫南古县名。原房子国,因楚封吴王阖闾弟夫概于此。西汉置县,治今河南省遂平县。属汝南郡。北魏改为遂宁县。隋大业时复旧名。唐属豫州。

星津:星河。

缛婺:缛,繁密的彩饰。婺,星宿名,即婺女,为二十八宿之一、玄武七宿的第三宿。出自:《广韵·遇韵》:婺,婺女,星名。

凝华:水气结晶。

:水边,水中小块陆地。

神姿:神情姿态。《汉武内传》:“侍女年可十六七,服青绫之袿,容眸流盼,神姿清发,真美人也!”

桂仙:唐代段成式(803-863)《酉阳杂俎·天咫》:“旧言月中有桂,有蟾蜍,故异书言,月桂高五百丈,下有一人常斫之,树创随合。人姓吴名刚,西河人,学仙有过,谪令伐树。”。从此志看,桂仙之起源,早于段成式之说。我更倾向于嫦娥奔月。《山海经》中古天帝——后羿的妻子、帝俊之妻,其美貌非凡,本称恒娥(姮娥),因西汉时为避汉文帝刘恒的讳而改嫦娥,又作常娥。也有称其姓纯狐,名嫄娥。

髫岁:幼年。龆(tiáo儿童换牙)岁。《周书·柳霞传》:“霞幼而爽迈,神彩嶷然,髫(儿童之垂发)岁便有成人之量。”

岐嶷:《诗·大雅·生民》:“诞实匍匐,克岐克嶷。” 朱熹 集传:“岐嶷,峻茂之状。” 汉 蔡邕 《太尉桥公碑》:“岐嶷而超等,总角而逸羣。” 《东观汉记·马客卿传》:“ 马客卿 幼而岐嶷,年六岁,能接应诸公,专对宾客。”

绮年:少年。宇文逌(yǒu)《庾开府集序》:“绮年而播华誉,龆(tiáo)岁而有俊名。”

四德:德、言、容、功。《周礼 天官 内宰》,内宰是教导后宫妇女的官职,负责逐级教导后宫妇女“阴礼”、“妇职,其中较高职位的“九嫔”“掌妇学之法,以教九御妇德、妇言、妇容、妇功。”

六行:此六行为西周大司徒教民的六项行为标准,即:孝、友、睦、姻、任、恤。

礼训:礼仪的教育训导。《隋书·列女传·郑善果母》:“汝既年小而孤,吾寡妇耳,有慈无威,使汝不知礼训,何可负荷忠臣之业乎?”

:超过。

孟母:汉 刘向《列女传》邹孟轲之母也。号孟母。其舍近墓。孟子之少也,嬉游为墓间之事,踊跃筑埋。孟母曰:“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。”乃去舍市傍。其嬉戏为贾人衒卖之事。孟母又曰:“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。”复徙舍学宫之傍。其嬉游乃设俎豆揖让进退。孟母曰:“真可以居吾子矣。”遂居之。及孟子长,学六艺,卒成大儒之名。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。诗云:“彼姝者子,何以予之?”此之谓也。孟子之少也,既学而归,孟母方绩,问曰:“学何所至矣?”孟子曰:“自若也。”孟母以刀断其织。孟子惧而问其故,孟母曰:“子之废学,若吾断斯织也。夫君子学以立名,问则广知,是以居则安宁,动则远害。今而废之,是不免于厮役,而无以离于祸患也。何以异于织绩而食,中道废而不为,宁能衣其夫子,而长不乏粮食哉!

遐鶱:xiá xiān高飞。唐·李俨《益州多宝寺道因法师碑文序》:“跨生肇以遐鶱,追安什而曾骛。”亦以喻退隐,本文指迁徙。

:lìn车轮碾过,超越。

隽亲:汉 韦孟〈讽谏诗〉我王以媮。所弘非德。所亲非俊。唯囿是恢。唯谀是信。

高蹈:远行。《左传·哀公二十一年》:“公及 齐侯 、 邾子 盟于 顾 。 齐 人责稽首,因歌之曰:‘ 鲁 人之皋,数年不觉,使我高蹈。唯其儒书,以为二国忧。’” 杜预 注:“高蹈,犹远行也。”

日车:神话中太阳所乘的六龙驾的车。引申为时光。《庄子集释》卷八中〈杂篇·徐无鬼〉

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,方明为御,昌寓骖乘,张若、謵朋前马,昆阍、滑稽后车;至于襄城之野,七圣皆迷,无所问涂。适遇牧马童子,问涂焉,曰:“若知具茨之山乎?”曰:“然。”“若知大隗之所存乎?”曰:“然。”黄帝曰:“异哉小童!非徒知具茨之山,又知大隗之所存。请问为天下。”小童曰:“夫为天下者,亦若此而已矣,又奚事焉!予少而自游于六合之内,予适有瞀病(目疾),有长者教予曰:‘若乘日之车而游于襄城之野。’今予病少痊,予又且复游于六合之外。夫为天下亦若此而已。予又奚事焉!”黄帝曰:“夫为天下者,则诚非吾子之事。虽然,请问为天下。”小童辞。黄帝又问。小童曰:“夫为天下者,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!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!”黄帝再拜稽首,称天师而退。

二竖:两个小孩,后用以称病魔。语出《左传·成公十年》:“公梦疾为二竖子,曰:‘彼良医也,惧伤我,焉逃之?’其一曰:‘居肓之上,膏之下,若我何?’医至,曰:‘疾不可为也,在肓之上,膏之下,攻之不可,达之不及,药不至焉,不可为也。’”后用以称病魔,成语“病入膏肓”出自此典。晋 葛洪 《抱朴子·贵贤》:“二竖之疾既据而募良医,栋桡之祸已集而思谋夫,何异乎火起乃穿井,觉饥而占田哉!”

两仙:魏 曹植《飞龙篇》

晨游泰山。云雾窈窕。

忽逢二童。颜色鲜好。

乘彼白鹿。手翳芝草。

我知真人。长跪问道。

西登玉台。金楼复道。

授我仙药。神皇所造。

教我服食。还精补脑。

寿同金石。永世难老。

道德坊:位于定鼎门东第四大街从南向北数第七坊,遗址在现在的洛河河道上。

负米:外出求取俸禄钱财等以孝养父母。《孔子家语·致思》:“子路 见於 孔子 曰:‘负重涉远,不择地而休;家贫亲老,不择禄而仕。昔 由 也,事二亲之时,常食藜藿之实,为亲负米百里之外。’”

:辰,星辰,时光。

沉礎:墓志的一种说法。

怀珠韫玉:比喻怀藏才德。韫者藏也。晋 陆机 《文赋》:“石韫玉而山辉,水怀珠而川媚。” 《隶释·汉小黄门谯敏碑》:“君商时度世,引己倍权,守静微冗,韬光韫玉,以远悔咎。”

象纬:象数谶纬。亦指星象经纬,谓日月五星。晋 王嘉 《拾遗记·殷汤》:“ 师延 者, 殷 之乐人也。设乐以来,世遵此职。至 师延 ,精述阴阳,晓明象纬,莫测其为人。” 齐治平 注:“象纬,象数谶纬。象数谓龟筮之类;谶纬谓谶録图纬、占验术数之书。” 唐 杜甫 《游龙门奉先寺》诗:“天阙象纬逼,云卧衣裳冷。” 仇兆鳌 注:“象纬,星象经纬也。”

蔡琰:字文姬(一说字昭姬)。陈留郡圉县(今河南省杞县)人,东汉末年女性文学家,文学家蔡邕之女。博学多才,擅长文学、音乐、书法。初嫁于卫仲道,丈夫死后回家。东汉末中原大乱诸侯割据,原本归降汉朝的南匈奴趁机叛乱,蔡文姬为匈奴左贤王所掳,生育两个孩子。曹操统一北方后,花费重金赎回,嫁给董祀。《隋书·经籍志》著录有《蔡文姬集》一卷,今已失传,只有《悲愤诗》二首和《胡笳十八拍》。文姬归汉的故事,广为流传。

卫姬:春秋时卫国人。齐桓公夫人。卫侯之女。桓公好淫乐,卫姬为之不听郑卫之音。桓公用管仲、宁戚行霸道,诸侯皆朝,卫独不至,将伐卫。卫姬见桓公色厉音扬,知意在伐卫,下堂再拜,愿为卫请罪,桓公许诺称善,乃立卫姬为夫人,号管仲为仲父,并言夫人治内,管仲治外,己虽愚,亦足以立于世。

芳翘:唐 颜真卿 赠僧皎然

秋意西山多,别岑萦左次。

缮亭历三癸,趾趾邻什寺。

元化隐灵踪,始君启高致。

诛榛养翘楚,鞭草理芳穗。

俯砌披水容,逼天扫峰翠。

境新耳目换,物远风尘异。

倚石忘世情,援云得真意。

嘉林幸勿剪,禅侣欣可庇。

卫法大臣过,佐游群英萃。

龙池护清激,虎节到深邃。

徒想嵊顶期,于今没遗记。

黄鸟出自诗经,指子女不能安慰母亲。

《葛覃》——女子回娘家之诗

兮,施于中谷,维叶萋萋。黄鸟于飞,集于灌木,其鸣喈喈。
兮,施于中谷,维叶莫莫。是刈是濩,为絺为绤,服之无斁。
言告师氏,言告言归。薄污我私,薄澣我衣。害澣害否,归宁父母。

注:覃:音tan,为长之意;施:音yi,蔓延;维,句首语气词;喈jie,黄鹂鸣叫声;刈yi,割;濩huo:通镬,一种大锅,用镬煮;絺chi细布,绤xi粗布;斁yi厌倦;师氏,负责礼仪教育者。如奶妈;澣同浣,洗;害(hé):通“曷”,盍,何,疑问词;否:不。

意译:

葛之藤啊长又长,蔓延山谷叶茂盛。黄鹂飞来又飞云,栖落灌木鸣喈喈。

葛之藤啊长又长,蔓延山谷叶茂密。割葛煮麻忙又忙,织细穿粗皆满意。

告诉师氏想回家,常服礼服都要洗。洗与不洗我思量,回家父母心安慰。

白冀:骥,按左传,冀之北上,马之所生,是冀亦兼会意。本义:好马;良马。“骥,千里马也。”——《说文》。。白马。多用于哀辞。《庄子·知北游》“人生天地之间,若白驹之过却,忽然而已。”白驹过隙。

松阡:植有松树的墓地。唐·黄滔《司直陈公墓志铭》:“可不诔清尘於桂苑,揭贞石於松阡。”唐·司空图《王纵追述碑》:“润接灵长,胜资磅礴,此兆松阡,昔图烟阁。”

芳徽:宋 王之望 千秋凭直笔,图史播芳徽。